死党们扎饭局，彼此间是可以省去很多顾忌的，怎么舒服怎么来——无须回家换衣服就可以直接去的，彻底放松的，不装逼的，任意喝大的，骂人的，一言不发的，随便呕吐的，整晚刷屏的，等等等等。

    当然也包括点一些有损吃相和美貌的菜。譬如“梨花带雨”。听菜名是一道难辨真伪的菜，其实就是香酥金黄的奶油脆皮和滑嫩虾仁之间裹了绿芥末，死党们每人只吃了一颗，便泪眼对望起来，连吃两颗，但觉强横的辛辣冲击着神经中枢，冷汗频泌，泪水涟涟，非爱芥末之人便是灾难。某死党恰逢情场被分手，连吃5颗后，哭到决堤崩溃。

    众人齐问：到底是芥末还是负心郎？

    死党咬牙彻齿地说出两个字：芥末。

    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，能疏通就好。流汗落泪，尽兴快事，这一出当晚被评为借题发情的好案例。

    芥末是个妖精。当煽情手法已经泛滥，司空见惯了，也麻木了，难再被打动，悲情还不如一口芥末来得痛快淋漓。有时娓娓道来的伤，不如直奔主题的泪流，以芥末之名，旁若无人。又或者，困于迟钝，羞于木然，这些时候，都是需要芥末来帮衬的时候，它的刺激力能在一瞬间帮你把所有的天窗打开。

    有一段时间，身心相当肿胀，坏情绪怎么也挥发不去，就常常在食物上找出口。我在房间里点上烛光，放老科恩的歌，给自己斟满冰的白葡萄酒，然后在一条烤面包鱼和一碗浓郁的芥末酱汁面前坐定。芥末里真的藏着巫术，似能产生电流，倏忽间漫过全身，微麻轻颤之后，舒爽就淹没了头顶，连头皮发丝儿都能感觉到清凉。之后就是潮水退却一般的宽广。心软了，世界大了。坏情绪被芥末这个妖精给放走了。我听见老科恩在唱，像一只鸟……

    心情大好的时候也离不开芥末。宴客季，用芥末构思菜品从来都是我制服一众的妙招。我用生抽、米醋、冰糖调好芥末汁，浇在焯过水的鱿鱼花上，用套了保鲜袋的手抓匀后，再使劲地抓上3分钟，直把味道全部抓进去，直抓出味蕾的艳遇。众人服了。这还不算，绝对原创是将芥末用椰浆稀释后，拌入奶粉，成糊状，放微波炉里加热2分钟，用做蘸白灼鱼唇的料汁，这个保留曲目一上演，众人必惊呼：怎么吃起来像在接吻啊！

    吃鱼生最离不开芥末。芥末配酱油，道行不深的人总喜欢将绿芥末拌入酱油里，弄得浑浑浊浊，颜色纠缠不清。最专业的吃法应该是这样的：以小撮绿芥末摆在鱼片上，然后只把鱼的部份浸入酱油，之后一口吞下。吃完了，芥末丝毫不染，碟中酱油还是那么清透可喜，舌尖却已将鱼生、酱油和绿芥末的味道逐层享用记取，乃最高境界。

    在日本，绿芥末特指山葵酱，由山葵的根茎制成。山葵常见于山谷河流之畔，水质越冷冽越利于成长。日本人对于绿芥末的喜好，就像川人与辣子、印度人和咖喱，都是基因里的欲罢不能。绿芥末在日本除了和鱼生同食之外，夏季吃荞麦凉面也会配上一小碗调了绿芥末的料汁。超市里有卖绿芥末土豆片之类的零食。芥末酱油这种调料也是居家厨房常备，拌生菜沙拉、做火锅调料、拌豆腐……总之，只要调味，就是它了。

    《芥末男女》是一篇小说的名字，那里面的恋人最终以相同的理由——你给的是我不要的，我要的你不能给予，结束了他们长达五年的悲伤爱情。非虚构的生活中，只要你爱芥末这妖精的“作”，就不想分开了。那叫一个冲，一个狠，给力且凌厉，乏味的日子被它这么一搅动，却也鲜明起来，活泛起来。